刘邦
草根出身的刘邦,基本盘就是同样出自草根的沛县老乡们,而这些人在贵族项羽的圈子看来根本不入流;出自底层的朱元璋,骨干力量就是同出淮西的老伙计们。刘秀身为地主、太学生,他的云台二十八将大多也出自这个圈子;李渊父子作为关陇世家一份子,因而很容易团结、吸引那些南北朝勋贵。
在开国过程中,老乡、圈子是最可靠、最能依仗的资源,但到了治国阶段,情况就截然不同了。
首先,开国过程中,充盈着生死存亡之机,信息瞬息万变,除了需要武人,还需要精通阴谋与诡道的智囊,以应对紧急难题;而在治国阶段,局势相对稳定、有规可循,更需要能解决事务性问题的职业官员。
其次,打天下阶段,比的是拳头与策略,可以侧重依仗某个地域性集团与群体;但在治理天下时,想要把国家拧成一股绳,必须尽量开放政权,让不同阶层、不同地区的精英都获得参政的机会,这样才能实现团结与稳定。
也许说起来显得势利,但从历史表现来看,出自不同阶层、圈子的开国群体,面对这种阶段性差异需求,适应性天差地别。
从能力特点来看,饱受关陇集团教育的李靖、长孙无忌,都像李世民一样既能打天下、又能治天下,他们既能应对瞬息万变的紧急状况,也能处理事务性的工作。与他们相比,草根豪杰大多缺少系统教育、侧重在实践中学习,创业过程中形成的悍勇、狡诈等素质,在治国阶段并不受欢迎,甚至还是现实威胁。
高俭
就政治素养而言,诸如北齐皇室后裔高士廉、南陈皇族陈叔达之辈,对于如何处理君臣关系、避免僭越忤逆,一定比李善长、蓝玉更懂得分寸;那些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豪族、勋贵,当面临财富、权势的诱惑时,往往更能保持清醒的头脑、明白帝王红线所在;长孙无忌能与集团外的魏征和谐共处,而李善长则视淮西之外的刘基为敌。
一句话,无论是知识、能力的构成,还是对权力、富贵的认知,不同的开国群体都存在着明显的差异。当开国功臣无法处理角色转换、难以顺应阶段性需求的转变,甚至对政权带来了隐患时,自然很容易兔死狗烹、鸟尽弓藏了。
虽然有个体性差异,但从整体来看,上述一般性规律是客观存在的。比如胡惟庸,就是典型的“作死”案例。
朱元璋的大部分功臣,都是出自淮西地区的同乡。其中,文以李善长为首,武以徐达为尊;特别是李善长,被朱元璋赞为可以比肩萧何的存在,所以也当之无愧地被列为功臣之首。
在长期的共患难过程中,李善长与朱元璋形成了相互信任的关系,结成了儿女亲家;同时,他在淮西功勋集团中也拥有很高的威望,被视为“淮西功臣集团领袖”。
而胡惟庸,则是李善长的心腹,两人也结为姻亲;在李善长的关照与提携下,胡惟庸在朱元璋集团中可谓如鱼得水、官运亨通。
朱元璋
然而,万事皆有两面性。“淮西功勋集团”这种事物,在开国阶段自然能提供高度凝聚力、战斗力;但随着天下平定、朱元璋的事业进入到新阶段,这种小团体若不及时自我改变,很容易沦为历史发展的障碍。
比如,李善长乡土观念极重,这种性格促使他为朱元璋殚精竭虑,但同时也养成了他处处维护淮西老乡的思维定势。随着明朝统一天下,政权必须向海内所有精英敞开,李善长却顽固地维护者淮西小圈子的利益,凭借自己的功劳、地位凌驾于百官之上,处心积虑打压以杨宪、刘基为代表的非淮西系大臣。
这种有着明显结党性质的行为,自然引起了朱元璋的警惕。洪武四年(1371年),他勒令李善长告老还乡。因为刘基也刻意退居二线,两年后,李善长苦心培养许久的胡惟庸成功上位,成了淮西集团的新领袖。
胡惟庸
然而,在嚣张跋扈这方面,胡惟庸可谓青出于蓝,他对朝政独断专行,涉及到朝廷大员的升迁乃至生死,他都敢擅自做主;官员们递交的奏章,他竟敢率先拆阅,所有对自己不利的内容都被扣下;他公开拉帮结派,很多淮系集团之外的大臣也被其守归麾下。
面对这种情况,别说是朱元璋,就算换成以大肚能容而被受称道的李世民,想必也不会听之任之。但所谓“将欲败之,必姑辅之;将欲取之,必姑与之”,为了让淮西集团心服口服,为了获取天下人的舆论支持,朱元璋对胡惟庸的跋扈生生忍耐了六七年,直到洪武十二年(1379年)9月,才以胡惟庸轻慢占城贡使为由头,以“蒙蔽欺君”之罪,将其关进大狱;下一年初,随着御史中丞涂节提交告发书,朱元璋很快以谋反罪将胡惟庸诛杀,被牵连而死则1万多人。
《明史》称:“惟庸既死,其反状犹未尽露”。但这并不重要,十年后,朱元璋再次以胡惟庸案为借口穷追猛打,包括李善长全家在内(除了朱元璋的女婿)的3万多人丢了性命。同时,延续了1000多年的宰相一职趁机被废除,明朝的皇权空前强化。
这么看来,朱元璋确实像是在替儿子拔刺,只不过力道过猛,以至于把棘杖本身也整伤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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