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因上有太皇太后,为使铁木迭儿放松警惕,英宗先后加封其为上柱国将军、太师,并且下诏禁止官员非议铁木迭儿。
在《元史》的记载中,铁木迭儿“广树朋党,凡不附己者,必以事去之”,大搞拉帮结派,甚至由于皇帝没有听从他对贤臣的诬告,而称病家居之时,依旧是“虽家居,其党布列朝中,事必禀于其家”。
不过当时朝中权贵相互勾连,外至蒙古诸王,内至太皇太后无一不在这条官官相护,势高镇主的利益链上,元英宗一时也无法将这颗朽木连根拔起。直到至治二年秋,铁木迭儿与答己相继病逝,元英宗才得以掌握大权。但此时,距离“南坡之变”只剩下不足一年时间。
大举革故鼎新
相比于忽必烈时期有意将国民分为四种人等,英宗选士并不拘泥于蒙古亲贵,而是大规模起用汉人儒臣,发布《振举台纲制》,选贤与能;同时精简政府官员配置,“锐然减罢崇祥、福寿院之属十有三署,徽政院断事官、江淮财赋之属六十余署”。
同样与部分蒙古贵族格格不入的是,他延续了其父亲仁宗宽厚爱民的作风,加之萧拜柱上谏:“自古帝王得天下以得民心为本,失其心则失天下。钱谷,民之膏血,多取则民困而国危,薄敛则民足而国安”,英宗深以为然,于是大力改革税法,以缓解百姓徭役赋税的压力。
在整治民生、吏治的同时,元英宗开始对当时弊政的根本——以奸臣铁木迭儿为首的贵族党羽下手。
至治二年十二月,由于铁木迭儿旧党依旧作奸犯科,被萧拜柱上表弹劾其“坐受刘夔冒献田地”,英宗对官员说:“法者,祖宗所制,非朕所得私”、“今有罪,当论如法”,于是下令处死铁木迭儿之子、宣徽院使八思吉思;与此同时,右相萧拜柱奏黜铁木迭儿之子锁南“以通言路”。
至治三年六月,英宗下诏追夺铁木迭儿一切官爵,抄没其家产,其罪公布大下;翌月,又以贪赃罪罢免其子旺丹官职,至此奸相铁木迭儿势力几乎清除,王朝有了蓬勃向上的基础。
奈何三年而乱
后世明宋濂等人评说英宗“过于刑戮,奸党畏诛”,这样的评价不能说错,但也不是完全正确。
他的确对群臣强调“若为不法,则必刑无赦”,南坡之变的策划者铁失也的确是怕被刘燮贪赃之事牵连被诛,但正如《新元史》中所说,这是“帝之失刑,非由于杀戮也”,意为元英宗遭此大难是因为其刑罚还不够狠厉,而不是因为他广于杀戮。
因为这场政变的策划者铁失不仅是铁木迭儿的义子,其妹速哥八剌更是英宗本人的皇后,是故英宗早先追查刘燮案等之时没有将其一并处死,而终成大祸。
铁失及其朋党由于曾于铁木迭儿只手遮天时炙手可热,而后英宗起任萧拜柱,种种新政都在束缚着蒙古贵族的特权,不仅触及了旧党的根本利益,更是引起了几乎所有权贵的不满,据《元史》记载,当时“宗戚之中,能自拔逆党、尽忠朝廷者,惟有买奴”,而买奴指的正是当时右相萧拜柱。
于是八月初二,由于自知在刘燮献田一案中牵涉颇深,见刘夔及同佥宣政院事囊加台先后伏诛,铁失恐怕地位性命不保,于是买通宫内僧侣喇嘛,试图通过鬼神之说暗示国难当头,希望皇帝大赦天下,但由于萧拜柱劝谏,皇帝并没有对奸党宽大处理。
走投无路的铁失于是动身前往土拉,拜会当时于漠北抚军的甘麻刺长子晋王也孙铁木儿,拉拢其参与政变计划,并允诺若能成功刺杀英宗,自己愿意拥戴铁木儿为新帝。
三日之后,元英宗与拜住在返回大都的途中,率部于南坡店驻营。当日夜间,铁失与因罪被黜的铁木迭儿之子锁南、知枢密院事、大司农等十六人发动政变。铁失控制阿速卫军绞杀萧拜住,而后亲手将英宗于床榻之上杀死。
同年九月,铁失联合诸贵族旧党拥立晋王也孙铁木儿于漠北即位,次年改元泰定,是为泰定帝,史称“南坡之变”。
余波再无宁时
在被元贵族拥立继位之后,继任的泰定帝并没有与其继续同流合污,而是下令处死铁失一党,继续英宗的部分改革,元王朝有了短暂的太平。
但泰定帝在位时间也只有短短五年,于致和元年七月,泰定帝驾崩。而宰相倒刺沙把持朝政,迟迟不立新君。直至知枢密院事于在元大都再次发动政变,拥立武宗之子图帖睦尔为元文宗,改元天历后,倒刺沙才将泰定帝九岁幼子阿剌吉八拥立为帝。
“天历之变”后,元王朝内一度“国有二主”,而这场闹剧很快发展为元上都泰定帝一系与元大都文宗一脉的“两都之争”,战争历时三月有余,最终文宗一脉摘得帝位。
其后文宗禅让于明宗,皇位于兄弟二人中辗转两次,交于明宗次子宁宗,其中皇帝或年幼,或短命,再无一帝能够改革中兴,而五年后,元末顺帝继位,王朝逐渐走向不可转圜的境地。
贵族选君,势重易乱
1.蒙古旧制,草原本位
从元代帝王谱系中,我们不难看出,由武宗至仁宗,由文宗至明宗皆是兄弟继位,而贵由和蒙哥更是出于成吉思汗四子中不同的两系,完全不同于我国古代“立嫡立长”的先规,甚至比清朝“立贤”更为宽松,甚至不局限于先帝之子。
究其原因,还是因为成吉思汗并没有规定系统的选君体制,而是在建国称汗之后,依旧保留有浓厚的草原本位思想,在选君问题上也延续曾经部落中贵族之间推举立君的方式。
但很显然,疆域广博、人口众多的帝国并不同于草原上的游牧部落,在更大的集权、特权、物质、利益面前,朴素的草原本位思想已经完全不能适应当下的帝国。
2.帝位难稳,逐利终乱
蒙古帝国的一大特征正是“忽里台大会选君”。道森于《出使蒙古记》中记录着“如果任何人由于骄傲,自行其事,想要当皇帝,而不经过诸王的推选,他就要被处死,决不宽恕”的说法,可见由贵族把持的忽里台大会掌管废立,权力之大。
忽必烈曾有意建立类似中原的“嫡长子”继位制,于长子早夭后,封三子铁穆尔为皇太子。但即便如此,在忽必烈驾崩之后,铁穆尔依旧需要通过“忽里台大会”的确定才能被立为新君。
“忽里台大会”的巨大权利使元王朝的帝位传承有了更大的不确定性和“可操纵空间”。早于窝阔台病逝之后,乃马真后临朝改制立贵由为汗、贵由崩逝之后,拔都摒弃窝阔台一脉,另立成吉思汗幼子拖雷一脉的长子蒙哥为汗;后到元成宗驾崩后,其兄之子武宗继位,二人“叔终侄及”;这些几乎不可能存在其他王朝的帝王谱系,却由于“忽里台大会”的极大权力,在元朝一代甚至较为常见。
也正因如此,“黄金血统”的成吉思汗后人都试图从皇位争夺中分一杯羹,而即得皇位者如仁宗一脉,也不愿将其已有权利交于旁支,各大势力之间往往冲突频发,内讧不断。
何况“一朝天子一朝臣”,新帝旧部之间本就难以磨合,蒙古又本身地域辽阔,诸多旁支大多各自守疆,彼此差异极大。而“忽里台”大会的贵族选君制偏偏让臣民无法预料下一任君王是何许人也。
随之而来的问题,是元朝帝王大多数时间都在忙于内讧或防止内讧,于旁支诸王及王公贵族之间斡旋,既无心发展建设,也无心关怀民生。于元后期,吏治越发黑暗混乱,百姓不堪其苦,终于大举起义,北上攻破元都。
总结
元朝入主中原98年,其中末帝三十年。而在忽必烈至元顺帝间六十余年,先后换代十帝,帝位混乱三十年,这是其他各朝都并不曾出现的。
究其原因,游牧民族草原本位制的贵族选君不可谓不是一大要害。它给了贵族过大的权利,而蒙古起于马背之上,诸多贵族不习汉学,也没有其自身的思想内涵和胸怀抱负,唯利是图,不顾黎民苍生。
所以当贤君在世,大力改革以图国泰民安时,因为触及旧贵族的利益,贤君能臣作为“异端”却往往英年早逝。过无贤君,没有天下人的君王,只有贵族的供给者,这样的王朝不逾百年也实属情有可原。
参考资料:
《英宗实录》
《元典章》
《元史·英宗本纪》
《续资治通鉴》,【清】毕沅
《元史类编》,【清】邵远平
《元史新编》,【清】魏源撰写。
《元书》,【清】曾廉撰写。
《蒙兀儿史记》,屠寄
《新元史·英宗本纪》,(民国官修正史)
《论元代的太子参政问题》
《元中期“南坡之变”的历史原因初探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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